名义上讲,亚萍和田禾是住了四年的上下铺,严格属于你说话我来听,你掉袜子我来接,你的恶习我来忍,你的性取向我来猜的诡异关系。23号田禾同学移驾英国,亚萍同学陪行,于是那段在北大的感情又被移植到了英国。
毫无疑问,亚萍,包括刘莹,都从田禾那里学到了很多。她总是对于时势、历史和文学及其关注,并且经常在宿舍里面给我们preach她的政治思想。就像我觉得,我之所以选择申请political theory绝对是受了田禾的影响,她对于她不熟悉领域的passion直接导致了我真正踏入这个领域,来到剑桥,饱受折磨的可怜下场。然而,初来何怕呢,我可以忍受我这唯一一个严格亚洲人在那群老英老美面前一句话都接不上,完全被边缘化,也不可以忍受我自己,还在找不到自己方向的微电子路途上,像螺丝一样活着。然而,Weber告诉我,不论学什么,在现代社会中,你都要是螺丝。
因为田禾这位同学在可达鸭外表的下面隐藏了山峰一样的激进。就像我警告我们在伦敦的tour guide Simon同学一样“don’t be intimated by her intellect”。这句话的implication就是,我们两个,虽然现在走向不同的道路,一个挣扎在政治学圈,一个徜徉在生物化学,但是我们都曾经都在一个叫做2081的数字下苟延残喘过四年,在一个及其混乱的地方共同骂过从拉格朗日到麦克斯韦,在每个available的晚上讨论政治,讨论科学,讨论男人。我们两个由于这段谁都不愿意回忆的经历而变得极其相似:聪明,傲慢,直接,不近人情,对于男人贬大于褒奖。于是我才可以,在出发去london的前一个晚上,详细地给她描述我和ex是怎么认识,相好,和分离的;才可以告诉她,我是怎么收到Simon种种暗示,然后坦诚的讨论,理智的决定和最后最贴心的友情。
但是我还是不愿意说,我们相似。也许四年前,路人看到我们,会觉得我们很像,短头发,黑皮肤,胖胖的,不修边幅,不打扮,像男人;但是那个时候,我会每天在山鹰社,因为学习给我压力;她会把脚翘在凳子上吃方便面,大展头脑里面的东西。我基本上是个笨笨,她基本上是个树懒。四年之后,我留了长发,变了女人,她还保持原来的样子,除了再次变胖一点。外表来看,我们如此不同,就像Simon说,我总是傻笑着看所有的东西,她总是拿着相机在搜寻,看来看去。可是我们心里,却不知如何走得这么贴近,鄙视很多人,嘲笑很多人,一起看圣经的故事,一起串联英国的历史,还有一样的对于男人的态度。我们就是这种女人,把自己弄的很槽糕,让所有轻浮的男人都敬而远之,承受没有人追、没有男人理解的痛苦,只为了一点点微薄的光亮,在这点光亮中走出能够发现我们的眼睛。于是我们不化妆,不打扮,不搜寻,因为我们宁愿把时间拿出来交几个真正的朋友,看几本真正的好书,或者用来心怀天下,甚至用来抱怨生活,抱怨自己的unpopularity,抱怨世道变迁。于是,田禾才能来到大牛生物研究所,我才可以来到欧洲思想的核心。我们还是会抱怨,尝试说服和鼓励自己,也会孤独,也会面对家人的催促,甚至也会着急,但是却无法不让自己正视自己过于挑剔的眼睛。我们是那种,宁愿当一辈子的剩女,也不愿意在这个方面,趟这淌生活的浑水。
我还是被田禾的知识震慑着,虽然不任何她在明明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要死要面子说园自己的故事。她和Simon成了很好的朋友,这是我唯一一次把一个好男生介绍给某人而心里没有嫉妒的感情。我尝试把我们的故事写的很抽象,因为具体的东西太多了,就算找典型事件也是徒然。就像我,写了一篇jealousy of trade,自认为有很高的质量,贴在校内上,但是只有16个人看过,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我需要人能懂我,on an intellectual level,和我活在一样的discourse里面,不介意我把房间弄得很乱,小气,贪吃,嫉妒;她不需要知道我的偏执,我的野心,和我的爱情。
于是昨天和Simon回Cambridge的时候,送她下地铁,突然感觉要挽留。虽然总是彼此嫌烦,各种诡异癖好,还很讨厌身体接触,但是还是抱在了一起。她可以继续转我不喜欢的博物馆,鄙视我每天锻炼的癖好,抱怨我总是犯困和不能走长路,我却将我的1月2日花在了12个小时的睡觉,回想和theoria中(亚萍:亚萍喜欢theoria这个词,是theory的希腊语词源,本意是“观”,观高于现实的东西,便是理论——总不是construct出来的,而是就在那里,寄托着我们这些无聊的学术界的人最后一点点清高的希望和傲慢)。